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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与昔遥相呼应?
 
都说尼泊尔“是你一生必去的地方”。那么迄今我唯一的出国,就是这个“必去之地”。
 
出行前临时抱佛脚看了不少“尼泊尔神话”:穿越高与天及的世界三极,来到神境般的喜马拉雅南麓,山脚横卧着那个狭长国度,窗外不是都市里密集的巨厦高楼,而是视觉中极度仰视、晕眩落差、冰寒炫耀、不止一座的八千米冰峰。加德满都三镇里傲然矗立着数不尽的古迹遗存,那些绚丽的神庙、木雕、石雕或佛塔们,以最其密集和精湛古老的方式,给来访者以迎头痛击式的视觉轰炸,数百乃至上千年的王朝累迹构筑起层层叠叠的浩大奇观,印度教及佛教如艺术之母般的历史绽放,“人神一体”、“教俗交织”的异国风情,等等等等,那样一个南亚山国,好象依然时刻安卧在数百年前的等待时光,依然在“前现代”的神灵世界里密密麻麻地信步徜徉,等你光临。
 
欢迎来到“神的国度”。
 
……
 
图一:极尽威风的尼泊尔“南亚猛狮”,在加德满都的巴德岗广场虎视眈眈着游人广众。
 
图二:加德满都的斯瓦扬布寺的一个金顶金庙。该庙建于3世纪,是这个只有8%的佛教徒国度中最老最著名的佛寺。
 
图三:精美且充满南亚异国情调的窗棂雕饰。多手的木雕神一副滑稽“傩态”。
 
图四 雕镂感色极为精细、独到的“五十五窗”,尼式古建的代表作。
 
是这样吗?
 
很巧合的是,32年前(1985年)我去西藏采访时,曾经到过尼泊尔,准确说是到过中尼边境樟木口岸的“中尼公路”尼泊尔一侧。记忆中的最深印刻,就是尼国人真穷:穷到连村落都无,用树枝与树棍,在废弃的公路上(因为不断地山体滑坡,使得公路不断被废弃,形成巨大而怪异的“公路式台阶”)搭建成不到两米高的“窝棚”,居然是上下两层睡人,顶上也仅仅铺盖着油毡防雨。
 
这就是赖以安身的“家”!
 
这算哪门子“建筑”!
 
我当时的感受:边境西藏一边山体连年滑坡的“抬升式破碎”,比起另一边尼泊尔山民生存状况的超贫穷破败,哪一个更差?
 
说是:“可能沿公路有20多公里,就能到加德满都了”。
 
且不说半途必遭拦阻(海关),就是让去,当时的我也难有多大兴趣。
 
——比起眼前惊人的简陋破败,加都能好哪去?
 
很奇怪地,公路尽头的那个“加德满都”,留下的“印象”,没来由地与拉萨“八廓街”上当年到处在卖的印度旧西服奇特地搅在一处,挥之不去。
 
念旧者别有怀抱?
 
12月2日回到北京后,我们几个同行者(在临时微信群里)好象还真彼此询问过“为什么去尼泊尔?”这件事。
 
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我的“漂流界达人小弟”丁凯的忽悠?(他带着孩子在尼泊尔住了几个月,并称“尼泊尔是世界漂流之都,也是旅游天堂”,云云)
 
或者因为同行者中有人不得不躲避一时的家庭矛盾?
 
还有因为尼泊尔旅游的“神奇+廉价”?
 
——有了“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诸多经验,我觉得至少这些“原因”都跟我不相干。
 
图五:位于西藏浪卡子县境内的正在融化的姜桑拉姆冰川(2016年)
 
在30多年里数次登临青藏高原之后,2017年8月再赴西藏。先是到玉树参加黄河漂流三十周年纪念与漂流比赛,赛完后就近便飞了拉萨。
 
这一飞,见到了令人惊异和痛心的一景。
 
——过去飞跃青藏高原时(特别是32年前的1985年)所俯视、所描写过的那些冰川银海无涯无际,似乎没了!
 
飞机从玉树起飞不久我就在凭窗下眺,满以为会再遇奇观。但一路观来,那天界一般的银色冰景竟是仙迹难寻!所见者,只有大面积的浅黄色秃山,与当年一片银峰云海的惊艳记忆相比,凸现着丑陋。那些“白雪铠甲、冰寒微笑”究竟在哪?还有“铺展千里万里,比波涛汹涌、比哈达洁白的千峰万峰”还在吗?当终于见到毛毛虫般的几道雪条后,拉萨就到了!
 
或许,只是不经意中“旧景错过”呢?但在拉萨几天居住,发现早年非常明显的“昼夜温差”几乎拉平,鼻孔里从早到晚是干血痂,气候生态,已变得如此难耐。心里便知,那些冰山,应该是真的没了。
 
当年的“那一带峰云全景、雪色妖娆”,真的象生态学家曾经预言的那样,会荡然无存吗?
 
此后到林芝、到色季拉、到鲁朗,都是当年旧旅,一个个地不复当年。
 
曾经的每一处神奇,多成旧忆。
 
向导称,就是到了直抵中印边境的墨脱,也绝不再是当初的墨脱了。
 
那么,我多少希望,越过喜马拉雅,拉远到“世界屋脊”、天极绝障的遥遥南侧,更为“原生态”的尼泊尔,是不是多少能够“回归原始”、“再遇当年”?
 
2017年11月21日下午一点多,从昆明机场飞赴加德满都。由于时差压缩,飞行五个小时,却是三点多到达目的地。这次虽不是靠窗座,但当空姐们高声提醒:“右手边就是珠峰”时,我毕竟还是见到雪山了。
 
本以为那是云,凝目细辨发觉的确是山。而且云山一色中,冰峰是矗立于云海之上的。也象当年,“绵羊毛般厚密卷曲的云海淹没了千千万万较小也地势较低的峰头,但遮不住穿云而出,最杰出的雪剑冰峰、山岳骄子”,尤其是世界之冠的天神珠峰。
 
也不枉“山高云绕,树健藤缠。”
 
此刻所见的珠峰,不再是西藏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包括珠峰在内等一干8000米以上的世界天极们,便已从中划开,分属两界:北山西藏,南麓尼泊尔。
 
所以,它是“萨迦玛塔峰(尼泊尔名)”。
 
图六:从尼泊尔一侧看喜马拉雅雪山,似乎格外雄奇壮观。
 
还有个“萨迦玛塔国家公园”。想必就应该是尼泊尔东部“珠峰面壁”的最佳地点或“发呆天堂”?
 
可惜我们的行程里没有这一项。但毕竟飞行中见到了云海冰峰,不算失望了。
 
老传说并未远去?
 
都说尼泊尔是“神的国度”,人善良。但一下飞机就多少发现盛名之下,有背于此。宾馆人员开车来接我们,两人帮我们搬行李上车。很快发现其中一人是混子,根本和宾馆无关,专门在机场骗小费的。骗走一美元。
 
加德满都真是脏!所有的柏油路一概破裂,市容街景破败拥挤,又正是交通高峰,汽车摩托车摩肩擦踵、惊险交错,直搅得尘土飞扬、周天混彻。我们的宾馆位于“泰米尔(Thamel)”,即加都的繁华商区,会好点么?能住个安生?到地点一看,也那样,好不哪去。
 
图七 从斯瓦扬布(猴山)远眺 加德满都尘遮雾障
 
第二天一清早,我们几位便自我导游了。出租车从未见“打表”这码事,都是清一色“喊价-砍价”模式。于是五人两车,直奔城南的“帕坦”,那是“加都三镇”中号称“艺术集萃”的名胜之镇。
 
到帕坦时还不到8点,我们拿着在国内准备的一些景区资料(包括丁凯给的)一路“按图索骥”着,在该镇的“杜巴广场”上的各庙各寺各塔内外穿插、四围仰视、频频拍照,等到边观边行、又去参观了虽然小巧但甚是辉煌的“金庙”、并再度转到观行起点处时,发现原来这里是卖票收费的!
 
而且每人1000尼币,五人省了五千(人民币333元)。
 
“省钱”,千方百计去省,去“免费”,恰恰正是“自由行”的游者专乐之一。而且这8、9天之中,在加拿大学习过两年的一位女士,她的英语最大功效,还就是砍价,打车、住宿、餐饮,没她不能砍的。
 
第二天上午去加都镇的最中心的那个“杜巴广场”,靠着“钻胡同战术”,再省5000尼币。下午去东部“烧尸庙”的帕苏帕底,到那一看,山势偏陡且四围立网,基本无缝可钻。所以大家说:替尼泊尔古文物保护做点贡献吧。5人共5000尼币门票照价买了。
 
自由行更大的乐趣,是“寻找”,是“发现”,是“意外”;旅游之“淘景”,更胜过购物之“淘货”?
 
图八 加都镇著名的杜巴广场上,果然是栉次鳞比、色彩斑驳。
 
例如在帕坦的“大觉寺(也叫‘千佛寺’Mahaboudha)”,那么名高且精美的一座名胜,被人指点来指点去楞没找到!后来花一美元小费请个尼族大学生,才发现它原来在一个很小的胡同深处,怪不得反复扑空!
 
那个真正金碧辉煌、名符其实的“金庙”,也是这样——用国内的概念在尼泊尔寻胜,常常不免碰壁。
 
最戏剧性的,怕是同行的摄影爱好者W君寻找尼式庙的“性爱密宗木雕”一事了。
 
来之前我看到有专文和图片介绍,说是在“杜巴广场的‘贾格纳特’”庙上最多。大多木质墙上或屋顶檐角,高浮雕,刻画逼真、毫无掩饰,直截露骨又颇显稚拙,欢乐无淫却体位万千,若能真迹亲睹确实值得。但我开始搞错了,以为该寺所在地是帕坦的杜巴广场,结果根本找不到。通过边找边问和GPS搜寻,一路向北找到了巴格玛蒂河边的一个“贾格纳特寺”,几乎就是个废墟,全不着边际。
 
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应该是在加都镇的杜巴广场,紧邻着广场核心名胜“哈努曼-多卡皇宫”的“九层大庙”,但不巧九层庙在2015年4月的八级大地震中遭受重创,正由中国的四川古建研究建设部门在复建。贾格纳特寺,也被圈在复建群中。
 
当时也就死了心了。谁知道苍天不负有心,等我们五天后从高山游览胜地博卡拉回来后,去第三个加德满都古镇“巴德岗”时,在那里的又一个“杜巴广场”中,他却得偿所愿,找到并拍到了“尼式性爱密宗雕们”。
 
图九A:此木雕是尼泊尔式的阴阳双修图。
 
而我,一直不知此事。直到观看他整理并U盘寄来的照片集时,才发现W君居然“得逞”了。电话一问,说是当时也是一抬头间偶然发现,在庙顶檐角很高处且雕体甚小,很容易就错过,还是用专业相机的长镜头“拉”下来拍的,手机恐怕是根本难拍。
 
我在巴德岗神庙广场也算找到了自家“偏爱”,就是整个加德满都低谷中体量最高的印度庙:尼亚塔波拉神庙。“尼亚塔波拉”意为“五层”,但却是“双五层”:下有五层塔基,上有五层庙顶。最富视觉壮感的是由下而上的两行巨型石雕:力士、大象、巨狮、神鹰,最上面则是“希提拉克希米吉祥女神”的神庙本尊。此庙塔基就有几层楼高,五层庙檐上有108个形神各异的彩色木雕女神,与中国梁山泊108将之数,恰成巧合。
 
图十 尼亚塔波拉神庙及作者本人。一个看去头重脚轻巨大塔顶,暗含着什么样的力学奇迹?或许只是神的杰作?
 
庙的观感就一个字:“壮”。塔基壮、石雕壮、庙形壮。好象连庙顶彩雕,也显得格外凿实。怪不得1934年和2015年两度大地震对它也奈何不得。恰好附近学校大群学生课余来访,鲜蓝的校服一下子就漫上塔基,与巨雕们的泛白石色恰成反照。孩子们灿烂的笑容好似歌声悦耳,也令古庙再焕青春。
 
校区紧邻广场,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
 
图十一 青春的鲜蓝,一下子就漫上尼亚塔波拉巨神庙的高兰塔基;同时覆顶而漫的,还有童声的歌。
 
图十二:尼亚塔波拉神象兽,一半威仪,一半谐谑。
 
一个加德满都,就有五六处成片的“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区”,着实了得。但各处遗存的破败,也同样了得。2015年的大地震,活活地“犁庭扫穴”,让本就被历史时光严重磨损、渐趋残破的寺庙文迹,有相当一批或被“肢解”,或干脆垮坍。景区里到处是临时的建筑支木和看似摇摇欲坠的古建,甚至还多次见到古迹废墟。
 
不免让人唏嘘。
 
好比是纸上传说,文明则是“写”在古建遗迹上的。一重重地写,永不间断,像是考古地层。那些密码、刻度和印记,以“文明”的形式叠加着,让“传说”故事翻新、永远生鲜。2015年那场大地震,多大程度上摧残打击了这一派古老传说?对尼泊尔或加德满都的民众人心,伤有多深?不清楚。有朋友问我:2018年初去尼泊尔旅游如何?我说,地震之伤未复,不妨等等。
 
三年,或者五年。
 
佛眼间但凭谁问?
 
我的心理习惯,往往是忍不住要想象当“今夜无人”的时刻,尼泊尔的那些文存胜地会是啥般景象?——在夜深人去之后庙宇寺塔们反而更其森森繁茂起来。那些神庙佛塔们,在人际皆无的空荡里彼此寂寞,精湛而丰富的艺术形态在寒光月色中化身为外来游客们异国梦境中杳无人迹的夜色空旷,这些异国神庙与异国神像,那种象足鹰形鸟面的怪异“神性”,才会在绝无人迹之刻月光一般的纵情释放,像某些个动画片(如石像或鲜花在夜晚变活)或童话(安徒生《坚定的锡兵》)里那样仙灵显迹。
 
待到夜色渐去、魔力渐消、天光初露、仙灵归位,平凡的一天又将以游客们的日常视野继续开始,仿佛是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小“轮回”。
 
不知道:神与人,也相当于“黑夜”与“白昼”?
 
图十三:白日里繁盛的杜巴神庙广场,深夜时分将会如何?谁来开启童话的篇章?
 
特别注意到,加德满都三镇上各自一个“杜巴广场”的寺间空地上,总是鸽子聚集甚多,平添了些许寺与庙的别样气息。往往,鸽子飞起的瞬间,一派亘古而生的肃穆与虔敬,也就此扑拉拉地升起了。神在紧贴着脑海前额的辽远空天嗡嘤着,仿佛最能赋载这马拉王朝异国古迹之圣大神意的,也就是殿间广场上有时会定点密集的这些鸽子们了。——因为它们,似乎会在飞入蓝天的一刻,也顺其自然地飞入神域,不管那神的外相是印度教的还是佛教的,或是其他南亚教的。它们仿佛始终在成片的神殿与辽远天际之间传递着什么?而这,又恰恰是它们双翅一展间最方便的使命了。
 
图十四:神庙广场的鸽子,是我神佛般飞扬的想象;飞起来,带我们直入天堂 ,我想望鸽子一般俯视一切的时光……
 
在一座相对较小的社区性“博达(boanda)”佛塔旁,擅长影像捕捉的W君同时拍下了“孩子”与“鸽子”,孩子在玩耍而鸽子在旁观,因为佛塔旁紧挨着当地学校;而有趣且巧合的,是孩子的校服为蓝色,而鸽子的体色,也是高度相近的、略有偏深的靛蓝。
 
所以我曾用她们听不懂的中文戏说一句:你们和鸽子,也算是彼此校友吗?
 
——语言不通的小学生们回复我的,则是象鸽子一般咯咯的笑声。
 
就此我发现,文、画兼擅的W君更敏于观察世相之“人态”而我则局限于文存遗迹之“物态”(尤其是回国后看了他拍选的照片集)。可能是灵性稍差?亦或是多年采访文物考古领域所致?
 
一个说法:尼泊尔是“最贫穷的国家,也是最幸福的国家”。浮光掠影之间,难判其真伪,但觉得“贫穷都写在城市街景的‘脸上’,而幸福都写在城市居民的脸上”,我这样说似乎庶几近之?
 
不清楚的是,究竟是贫穷、还是第三极的世界高地,造就了从西藏到尼泊尔的“信仰高地”?为什么在喜马拉雅的北侧与南麓,会产生同样惊人的全民性宗教笃信?也许藏人一步一磕的千里长头更惊骇,但却不要忘了,无论内地佛教还是藏传佛教,都是起自于尼泊尔狭长国度中西南角一个叫做“兰毗尼”的地方,那里才是佛教之源,因为它是曾经的“净饭王子”、后来的“佛祖释迦”的诞生之地。现在那个地方,好象还是挺荒的,因此我一直觉得,“安贫乐道”与信仰之间,似乎有着天然的“原生态纽带”;太富裕了,这纽带,可能就真的不在了。
 
就佛祖自家的预言而论,说有“佛法三代”,正法时代、刻法时代,以及末法时代。首个时代盛延五百年,刻法时代则到处佛迹辉煌、但不自信已在其中,末法时代往往是“三毒”大盛,钱气过重;而打着佛、神名义骗名骗钱骗色,恐怕就不光光是“三毒”的问题了。
 
不敢说尼泊尔人就一定能“三毒”免疫、“末法”无染,但尼泊尔以印度教为国教,多少不在“三代之说”约束之内。
 
图十五:斯瓦扬布 的金庙,富丽堂皇、金气逼人。
 
图十六 在加德满都东部的帕苏帕底神庙外的巴格玛蒂河边的“烧尸台”,烧尸师正在做仪式,准备开烧了。(王安摄)
 
而像歌词里唱的,“从生到死有多远”?对加德满都人来说,似乎就是从城西4公里的斯瓦扬布山(也叫“猴山”)上大佛塔边上一座两重檐、高尖顶、全身金铸、周身精美金刻图案的小庙,那座专门祈祝婴儿的哈里蒂神庙,到城东边十几公里外帕苏帕底大神庙前巴格马蒂河边六七座烧尸台之间的距离?所不同者,哈里蒂庙是佛教的,庙上周身配有一圈金属制小转经筒;而帕苏帕底大庙可以断定是印度教的,因为那边的“汉语导游”(都是当地人)明确说了,“印度教的人死了家人不哭,佛教才哭”(尼泊尔以印度教为国教,80%的人信仰此教)。
 
当然,现场真实所见,家人照哭不误,而且哭声甚悲,不遑多让——无论印教、佛教,人同此心吧。尽管如此,这一西一东、一头一尾,似乎已经昭示了涵盖着尼泊尔人生死一世、须臾不离的东西,即是宗教、即是信仰,无论印教、亦无论佛教。——我在想像三大杜巴广场的群寺夜景时也同时想到过,全加德满都号称2700多座大小庙宇及宗教设施,在杜巴广场等集中景地者实实有限,更多地则是渗透性遍布于全城角落,穿插互邻于无数民居,那么神、佛之灵者,也会在加德满都市民们每一晚的梦境里缠绕着、陪伴者。
 
想特别提及的,就是尼泊尔独有的“博达(bouddha)”佛塔。这种塔在全城到处可见,大的叫“博达”,很小且夹建在民居社区的叫“支提”。我所见过的最大的是猴山“斯瓦扬布”上的那个,而全球最大的则在城东几十公里处的“博达哈大佛塔”。
 
那是种尼泊尔独具的佛塔建筑。一个近乎半球形的、“粉刷白”的庞大底座(最大的那个,半球底座周长有百米以上),像个盖住了手脚及全身的白色巨型佛袍或圆体披风,“四方匣”的佛脸直接露出底座上方,头顶上高高地矗起十三道“相轮”,意味着佛修法力的十三重艰苦境界。相轮之上更有“华盖”和“宝顶”,那样的体量比例关系,孩子气十足但又倍感庄重,而且下宽上窄的形态指天高矗,仰视倍觉其伟。
 
图十七:尼泊尔别具特色的“博达”神塔,最令人着迷之处:巨型白石底座上,像孩子一般充满稚气却又深意无限的那双眼,那般眼神。
 
在出发前的攻略功课中在照片中我见过这塔,最意外的是四方匣佛脸上的那双眼:上遮塔帘,洞察人心,与中土佛眼骨里相同但也颇多异趣;匣脸佛眼四面皆有,意为“佛眼无界,遍览四方”;到了现场则发现,这双眼让你有些无所逃遁,彩帘半掩之下,哪怕只露眼角,任你如何换位,也始终在居高临下地慈视着你,目无表情中略有戏谑。两眼之间更有个像是佛鼻的“问号”,说那是“尼泊尔数字(有别于‘阿拉伯数字’)”的“1”,但看上去活活就是一个问号,似乎在被亿万信众每日询问之时,也在对问者们诛心反问。
 
这一问,凭谁问、谁曾答?——本身又是“问中之问”。觉得没这“问号”,便无从成就这双特具佛眼。
 
以佛家论,无迷者,何曾有慧?
 
我倒另有一问:比起中土及藏域中所见的佛塔佛形来,哪个更近释迦牟尼本人的风格原旨呢?
 
有待佛界中人考证吧。
 
发呆处人人是仙?
 
这双眼,但凡见过,便似有魔力一路随行。
 
在“脏乱差”的加德满都转了仅仅两天(原定至少三天),我们就赶紧登车,直奔近200公里外号称“山野天堂”的博卡拉。
 
这里果然干净、景美、气爽。我们没有时间精力去跑那里的“安纳布尔那”山野徒步的“大环线”、“小环线”,只能在“沙郎阔特”的山口天街附近野山里登登转转,玩几身热汗。还发现了一条山木茂密、绿影森森的“新徒步线(New Treking Trail)”。更多地,则是在游客住地的一处地势颇佳的豁口平台上休闲、看山。
 
就是“天堂发呆”。
 
图十八:沙朗阔特临湖高山上花开红艳,肆无忌惮,也让远来的异国之人目爽心宁。
 
图十九:博卡拉的沙朗阔特山是世界滑翔伞人的天堂,其身后庞大的安纳布尔纳山系则是翼装飞行的天堂。
 
图二十:满天飞舞的滑翔伞,原来就是这样起飞的。
 
特别要看的,是鱼尾峰。那是进入安纳山系之前,最值得看、也最富造型特色的一座名峰,海拔6999米。我们在博卡拉湖边镇宿住时,早上就能从宾馆高台上看到它。但登上山口天街上看,视觉际遇就另当别论了。必须早起,晚了云遮雾卷,难逢真面了。
 
11月27日,清晨5点早起登高观峰。但太早了,天全黑着。对面的冰峰之处,根本就茫无所见。寒气晨风中,慢慢等吧。
 
一小时后,先是东方略见红光泛起,终于有一轮暗暗红日紧贴着植被茂密的本岸山边破云而出,到7点多见对面一片茫茫苍苍、半明半暗间全是云而不见山,好象今日来不逢时。
 
但很快,细观中发现,山云看似凝结,但极缓中一直在动,好像漂漂大海、漫漫洋流,已有冰峰暗影似舰沉浮。
 
慢慢地,我们盼望中的鱼尾冰峰,在云海之上淡淡现形了。右边是白色鱼头,一段瘦长鱼身微摆,左边那高高的鱼尾便跃“水”而出,直扫天庭。这一场“云山大戏”,活活就是超慢的巨型“天演动漫”呐,一口气演到了上午近9点,也看得众人指点叫喊、如醉如痴、煞是开心。
 
把这“天演动漫”、“亲见‘鱼尾’”的事发到了群里,丁凯说:诸位大哥大姐们运气还算真好。
 
这就是“发呆”的回报!
 
图二十一:凌晨起,经两个来小时的超慢“动画”,鱼尾峰终于尽露真颜。
 
可我还是感觉到了“那双眼”。隐藏在云里,亦或峰间?或者也在“发呆”?
 
这一场超慢“动漫”的福份,是不是也有那佛眼的护佑?
 
就在这面山观景的时候,我还想到一事,就是尼泊尔总人口不到2900万,但各路的神,却有3亿3千万之多。为什么“人口”不及“神口”的零头?尼国之中,一个人要奉拜多少神?
 
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就是宗教的“海拔”?
 
——让我联想到西藏的哲蚌寺,寺中各庙都有那么多“佛”,加起来有数百之众。细看之余,发现很多都是历朝历代修行得道的高僧。由此推知,尼国的亿万之神,大部分也曾是“人”。
 
像我们一样也曾面山发呆的人。
 
努力悟道,你也成仙。
 
2017年12月24日晚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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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丁

黄一丁

26篇文章 30天前更新

当记者多年,采访很多领域。如今侧重写些历史文物文化类文章,也从事过很多年企业系统及政府的咨询顾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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