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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浩南疆

                                             ——飞阅新疆之四

   与北疆的珍珠美景惜别,便放眼去眺望南疆辽阔,心底算计:路程上大头可都在后面呐。

                         一、路贯天山

 从北疆到南疆、或反其道从南疆到北疆,都应感谢这条独库公路,特别30多年前这公路的筑路人。先后牺牲了168人的生命,才于80年代将此难度罕见也美景罕见的“天山天路”修成。这一条被《中国国家地理》评选出的“纵贯天山脊梁的景观大道”,每一公里都站立着至少三个英灵,也让我们直穿南疆,地图上看,足足可少绕上千公里。

 即便只论这条穿南贯北之路本身,也是甚有看点。路形如带飘逸间时不时重重盘绕、环环上下,远观时颇见气势;此道一路上要四过“达坂”(蒙语“山口”),长距离穿越天山版的“雪峰画廊”,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天山山脉的霭霭雪岭、耀耀冰峰;路上两次遭遇成批的摩托手,有一组多达30多辆,轰鸣呼啸,十足威武。一问,说是从多个地方来的,都是托运摩托到乌鲁木齐,然后一齐出发,环绕新疆。路边不光有新疆版的“胡杨林长廊”,还有一直为我们想望的“神秘大峡谷”,谷山赤赤、谷径狭狭,而且确实有多处塌方,且就在几日之前。

 此峡谷颇有可观,是独库路南端必去之景。至少是远胜过内地像陕西靖边波浪谷等景区。

 

  图一    独库雪山段  山川壮野,长路穿插    王军 摄

      

 图二   独库公路雪山段几遇摩托车自驾队,最多一队30多车,一路轰鸣,福气十   杨明摄

    

图三    途经大小龙池,一派北国湖山壮丽   王军 摄

    

  图四    独库公路神秘大峡谷    王军 摄

 

 

 

                     二、万峡之王

 本以为南疆峡谷壮美到此为止,但谁成想真正的“峡谷之王”冥冥无知中还在前方等待。919日离开库车驱奔阿克苏时道听到“温宿峡谷”的情况,虽然两地相隔不近(256公里),我们上午还造访克孜尔佛窟耗时不短,杨明儿子特别是小孙子还在阿克苏翘首等盼,去温宿还要往返多走上百公里,但我还是决定一定要去探看一番。

 到了景区即托木尔峡谷区,还未见真佛真面到底如何,先碰一难题:游客中心人员说可以驾车进谷,但河滩谷道沙深,而且进出30公里,必须是越野车。我跟她解释了我是美国JEEP四驱紧凑型SUV,美国JEEP又如何等;她说:SUV?劝你别进!我又问,一旦陷车,你们派车拉吗?答:派,450元费用。

 于是我们就开车进了。开始几公里不觉得怎样,我还说“这也没什么吧?”话音刚落车就陷个沙坑,踩油门好几下才“轰”地冲出,马上开始警觉。沙滩地越走沙陷越甚,车后轮总在沙里扭来扭去,有些心惊。与此同时两边峡景更是惊心,宽阔的谷道旁景象越来越气度恢弘,山体越来越赤象沉凝意态雄浑,其神其貌也越来越沉浸到无穷远古:平坦阔大高耸的岩壁超广角横展着,多个巨壁布满纹路奇异、极富抽象画感的挤压型褶皱,还有那些嶙峋鬼异望之悚然的山体——处处都呈现着一种无人光顾却唯我独尊的狂霸傲气,让来观者心魂收摄。赤壁高顶处立一“鹰头”整个阔壁便成为展翅的巨鹰,谷转处几道山柱怪体并列好比是金刚鬼魅恶相迎头,草山顶云天下多座高耸立岩仰望中又让人视野心情一并豁朗。有一竖立巨岩像极了阳具,就在山谷接近回程处干河滩边赤裸直立且毫无愧意,据说杨振宁来访时起名“生命之源”,我宁愿称之为“天地之根”。

  到了所谓的“3号谷地”,我们弃车登山,直上坡顶,回头望,一时间彻彻底底地目瞪口呆:眼前所见活活就是一部“超级大片”,又或是被直接抛进了神的域境;“峡谷”到此可说已荡然无存,在开阔山原上无以数计的红色石柱或红体山柱成片成片石笋一般高密度地“栽”将过去,一直到目力难及、天际以远,且以万千诡异之姿与天对峙,一派神鬼俱全之象,不知该惊喜还是心慌?远方隐约可见的皓皓雪山,似都在为这旷世奇景微微俯首——宇宙洪荒似乎掀开它惊人的一角,这里是佛国天界?还是大道混沌?亦或“上帝之城”的一个“托木尔版本”?(元智、元道也总是恍惚间脱胎于如此这般无名玄玄的太初之象吧)到此刻我们宁愿完全彻底忽略遗忘自己以及所有游客的存在,让这蛮荒之美,只为天地观照。

 这里倒有一个贴切的景名:万山之城。

 或者也可以说是“万城之山”?

 回程时再一番地“抢滩过滩”,还在水多处拖过一次沙底。但毕竟有惊无险,安全回归,而且一路上确实只见越野车入谷。

  峡谷口处我拍了拍座驾:辛苦,多谢!

   

   图五    峡曲弯弯,山势凶悍  王军摄

      

     图六    巨“鹰”鼓翅,蹲踞如山  王军摄

      

     图七    赤皮的核桃大如山      王军摄

      

     图八    天地之根,昂然无愧   杨明摄

      

     图九    万山之城,大道混沌

 

 

                         三、非景而景

 说实话,和北疆相比,南疆路程长、景致少。从阿克苏出来我们还像北疆时的一路寻景,比如在乌什、在莎车、在和田等等。结果多次“上当”,只得悻悻而去。

 只在快到喀什市时,在路边看到长达二三十公里的丹霞地貌彩色山体,不必下车就能看个清清楚楚,山景之美肯定比掉张掖,但只因就在路边人人可见,不符合景区构建的基本原则。

   

   加图一:   丹霞彩山,气势连绵 

 还有白杨树。一行行一列列阳光里高标直上,从下到上所有的枝叶都做强烈收拢状,看上去很异样,也是南疆风沙地特有的树态。连来自外域本来树冠四展的法国梧桐,到了南疆也长成这副样子,岂不逗乐?杨树(号称有白杨、青杨、黑杨等)们似是南疆树霸,凡在城市、在景区、在绿洲农区无不可见,窜天指上、扎堆站队、绿障长屏,把农作物们隔成一个一个大方块;或是掩映村庄、遮阴道路,或是树兵列队、军团布阵,也在视野中触目成景。

    一直觉得,南疆白杨,白竿万立,稍叶云天,非常提气。

     加图二   南疆白杨,身沐阳光  

    

    加图三   这一条“白杨大道”,路直树直。

  从喀什以后,我们照相次数也明显少了。为什么?路景太荒。有的高速上,不但山荒、地荒,路都荒,很久才遇一车。而天际线永远“奔驰”前方,永和车速保持一致。

 不由得时时心里感叹,这南疆,太旱、所以太荒吧。

 荒凉中车飞驰,“思”飞扬。旱景无聊,却引出浮想连翩。

  ——“荒凉”是不是一个很有迷惑力的思考题?看着向后飞退的荒山、荒岭、荒原、荒漠,一似荒到极致的极致,你是不是想问:这是在外星球么?“荒凉”才是“宇宙”的本家?而宇宙又是什么?——没有任何“人类目光”光顾过的地方。无论是环形山、契形谷、气状环……,都是自管自地彻底荒着,保持着“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微妙状态。

 ——我知道南疆有个“大肚子”,那就是旱景频多的塔里木大盆地,世界第八中国第一;这里年降水量北部5070毫米,南部不过1530毫米!极旱,不就等于是极荒么?——你看那些生迹全无的外星,至今所知的几乎都是彻底没水的。

 而我们的南疆路线,恰恰就必须是绕着塔里木大盆地这个“大肚子”走的。

 或许这个“肚子”实在太大,基本主宰了南疆的气候类型与地理形态,以及控制了我们沿途的总体景观。专家们说啦:自全新世(1.17万年)以来,一直是旱期与润期交替更迭,但南疆毕竟“高山封闭、远离海洋、降水稀少,总体呈荒漠景观”;且“由于河流水量增加,相应地区空气湿度增加,出现非地带性局部绿洲。”

  ——绿洲们以及附载其上的文明文化在南疆区域中之脆弱,让专家们寥寥数笔就勾勒一尽。它们象荒海孤舟般随生随灭,也易生易灭。旧楼兰之灭迹就有两说,一说是水淹,更多说遇旱:罗布泊底儿干,只得弃城南移。到得近半个多世纪,南疆沙漠与绿洲相对都在扩大,而林地、草地、湿地等过渡形态则快速减少。但我想由于南疆忽生忽灭的“绿洲短命”,“失落的西域文明”一定会案例众多。当然,于阗国与秋龟国据称是奇特的例外,各有长达千年甚至更久的国祚寿运,远超周朝的800年,当得世界之奇。

  ——无论在南疆北疆,我都会惊异于极为巨大的荒地平砥。平展到几乎不逊于人造广场的地步。哪样的“上帝之手”,曾在此处刻意抚平?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超级神力?当人们动不动就用“鬼斧神工”形容地貌奇绝的时候,想没想过,这般大又这般平,该称作何“斧”何“工”?

  ——在南疆还有种体验,叫“高速神奇”。高速公路很像一把“缩地尺”,把各类沿途景观集中起来“放映”给你看;车速越快,“缩微力”越强,林区深碧、旱漠秃黄,农田杂色、村落染彩,荒山青褐、雪岭银白……形态迥异的多种地形地貌地色“缩微”中被快速浏览,好象与高海拔“纵向景观分布”有得一比。

 ——大地是一部永世神书,上面种植生长着世世代代以及延伸到亘古以前的故事,层层累累的“地相沉积”便是它难懂的书页。因为难懂、也因为难寻,人类在自身历史上所耗费的时间、生命、金钱、精神精力等等等等,可能远超他们的预想。翻开此书的有文字史阶段,我发现与成吉思汗“黑色之鞭”有所类似的一条“西域之鞭”,这条鞭会强烈推翻人们通常以为中原文明以长城为界的传统印象。古代中原朝代对西域的统治延伸力和文明覆盖力强得异乎想像,特别是在汉、唐早期帝国年代,凭借极其原始落后的通行能力(那时候哪有人修路?),其军力打击真称得是“无远弗届”,竟随便能达至七八千里乃至过万里的超长距离,那与他们所使用的交通工具及生存工具严重不相匹配。高昌国麴文泰之敢与大唐叫板,就是以为相隔大漠荒原七八千里,恃以之天然屏障;结果大唐虎军突然兵临城下,自己吓到猝死。

    ……

 

                  四、大漠长路

    923日南疆之行迎来最大考验,就是600公里直贯塔克拉玛干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的“沙漠公路”。

    马上就要进入“死亡之海”了,生平从未见过真正沙漠的我们,心境如何?

    ——还是期待更多。毕竟这不是徒步穿越,而是车行公路。

    一清早就离开民丰县城,向着南疆最大的狂野之地——塔克拉马干,进发!南疆的荒凉至此达到峰巅,此前所见的一切还都是小儿科!

    当我们看到一座有“塔里木沙漠”字样的大石碑时,真正的沙漠车行就算正式开始了。那碑以残缺式的设计造型矗立道旁,碑侧沙生草地后面之远方,已看得见晨光里波状起伏、带着光影明暗的大漠沙丘,仿佛塔里木大漠之海的惊鸿一爪。

    仅就公路而言,这条路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般荒凉可怖,常常会看到自驾车、和一批批欢欣鼓舞的外来游客。在这晴天丽日里,大漠显示出它微笑的善意,阳光把漠海照耀得如同假日一般,大沙漠像娇纵孩子一样容忍了女士的花巾、男士的嚣闹。

    但如果它发怒了呢?——风沙展开巨灵翅膀,在历史的天空下百丈高墙一样碾压天地,毁灭展现为终结性的超自然力,那是毁灭中的毁灭;而千头万绪的生命演化在微不足道地俯首或消亡,等待着风沙毁灭后另外的悄然破土。

    当然,这都是我的想像。但大漠的浩瀚雄浑和狂悍无涯,无疑给了我这般想像的强烈冲动:沙涛一浪高过一浪地埋没了天际,即使是极安静的当下也是那么地汹涌动荡,风在沙面留下无数纵切状的精巧纹迹,那是风的留言,风的心念,很美、很动人,但世间无人可懂。我知道如果到了沙漠中心的中心,一切的美或赞叹都将荡然无存,四面望去永远是单调和单调,沙纹像斑马纹般令人昏眩,死亡的阴影在这昏眩中会无比膨胀。

    我也知道,没有这个世界级巨型沙漠,南疆的超然霸气,一定会矮一大截。

    因为限速,也因为太荒,我们在一个水井房逗留多时。沙漠公路的护路方式极为聪明,主要靠路两侧共达上百米宽的沙草带阻挡流动沙丘;草带下有黑胶的长条水带为之供水,那水,就来自每6公里一个的水井房抽地下水。

    我很惊异:大沙漠、旱无比,有地下水?!答:有;仅深30米,整个沙漠下面就是一个地下巨湖!但却是咸水湖。有了此湖,才可能有从南贯北的公路沙草带。

    真是太神了。后来才了解,这是昆仑山及天山,多少万年的雪隔水渗入地下,积蓄成的湖。恐怕只有新疆,才有这等奇事!

    

  图十    马上要进沙漠公路了,车挺脏、人开心   杨明摄

  

    图十一    双绿夹一蓝,沙漠公路如三条长带沙海飘飘   王军摄

 

      图十二    沙坡上风写下无数条粼粼细波    王军摄

  

    图十三    沙海狂涛,漫无天际    王军摄

 

     

    黄昏时分车到沙漠长路南段的“轮台胡杨林”区,那眼睛就彻底不够使了。

    离轮台可能还有几十公里时,胡杨们特有的身形,便由少而多、由稀渐密地大量显现了。然后绵绵延延,竟是几十公里不断。这里的胡杨林之大绝对中国之最,在超级沙漠的边缘带以超级规模成林,似在对世宣示:我们是多么强韧的超级树种!

    胡杨还是树状形态最多异的树种。枝形冠貌肆意挥洒,树象纷乱接连成片,晚风中看去就像是一阵阵秋黄凌乱的云;它们既是旱生亦喜水长,其在水中姿态特别是水面倒影,镜面般如匀滑梦幻,思绪般地默默悠长。长时间眺望里我会觉得它们犹如“鬼树”,黄昏晚色极静之中飘逸着拂拂鬼气,瑟瑟然引人心悸。绵延的林中到处演绎着生与死的对白,那些树体粗壮的死树已然惨白枯槁、与树下灰沙近色,周边则是新树新技绿影成围。秋景里夕阳下胡杨林格外色形多变,每一分钟都在向你展示它们的别样神姿。在此地最强悍的蚊群攻击下我们却久久难以离开,久久观望着胡杨林在夕阳的坠落中景致渐暗,最终不舍离去。

    到限速检查站时,我们已比限速时段多走了三个多小时。

 

      图十四    大漠孤魂,沙海扎根,尽显生的强韧_王军摄

 

      图十五   黄昏时分,胡杨林秋色的合唱   王军摄

 

      图十六     胡杨林  倒影婆娑

       图十七     胡杨林  生死对白

  

      图十八     死也不倒,指臂向天,依然是生前的呐喊    王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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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丁

黄一丁

26篇文章 30天前更新

当记者多年,采访很多领域。如今侧重写些历史文物文化类文章,也从事过很多年企业系统及政府的咨询顾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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